说到中元节，也许就会想起家中长辈总吓唬“七月半、鬼乱窜”，晚上别在外面逛，河边之类的地方更去不得。中元节到底是个什么节日？

中元节、又称盂兰盆节，民间俗称七月半、“鬼节”。中元之称源于本土；盂兰盆之谓源于佛教。名称“有土有洋”，呈现出这个节日既融合中外文化传统，又归一于中国人日常生活的特质。

节中的“救拔饿鬼”主旨，源于佛经中“目连救母”故事，意谓救已故父母脱离“饿鬼道”之苦转生。约在东晋传播开来（说明：因《盆经》是否为在中国撰出的伪经，有争议，故此处说“传播”而不说“译出”）的《佛说盂兰盆经》，有佛陀弟子大目犍连于七月十五日，以供养十方僧众、救亡母脱离饿鬼道转生极乐故事。因其深合汉地儒家孝道伦理，于是在每年这一天营办盂兰盆斋会的盂兰盆节，便融合华夏民俗脱胎而出，从佛寺流行至宫廷、民间，后又传至日本等国。古印度并无盂兰盆节，这是一个极具汉地特色的“原创节日”。

▲甘肃榆林窟第19窟《目连守孝》场景。敦煌研究院供图

盂兰盆节又为何与中元节重合？崇奉天、地、水三官大帝的本土道教，将三位神袛各自的诞辰定为上元、中元、下元三元日。传说三官会分别在三元日检校人间功过、以定赏罚，而司赦罪的地官生辰在农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由此而来。道教后又将盂兰盆节“救拔宗亲”及至“救拔饿鬼”的主旨引入中元节，使中元节也成为诵经供养、拔赎饿鬼的节日。两节在唐宋从“并行举办”渐而融合为一，本土的“中元”之名也渐占上风。

另外，在中国本土习俗中，农历七月本是先秦以来庆贺初秋丰收的时节。敬祖尽孝的古人按例要祭祀祖先，用新谷作供，向祖先荐新，报告秋成，请先人共享。既有的习俗，叠加佛道两教节日，使中元节成为流行民间的岁时节日。

▲2022年08月12日，“华人老家”山西洪洞大槐树举办中元节祭祖大典。洪洞大槐树景区供图

上述节俗，都和已故之人有关，七月十五也因此有“鬼节”别称。但这个“鬼节”，过起来好像并不吓人。佛寺中的盂兰盆节，本是讲唱《盂兰盆经》、各色花果供养“各竞奇妙”的盛会；宋代《东京梦华录》载，中元节前数日，市井中便有摊贩叫卖纸衣纸鞋等冥器、《目连经》和祭祀用品；勾肆乐人在七夕过后就开始上演《目连救母》杂剧，“观者倍增”，一直演到七月十五，热闹处还卖点心花果。中元节当天，人们供养祖先、拜扫新坟。《梦梁录》载，此日佛寺有盂兰盆会、道观设普度醮，官府还施放江灯万盏。对此热闹场景，清人彭廷选有诗云：“处处笙歌彻夜喧，香车宝马烂盈门。河灯万点飞星斗，应改中元作上元。”

▲2017年9月5日是农历七月十五日，位于云南省昆明市的千年古刹圆通寺举行“盂兰盆法会”。“盂兰盆法会”是根据《盂兰盆经》，于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举行，是佛教提倡孝亲荐祖的日子。当天，法会以传供、诵经的传统形式进行。在传供现场，供物从僧俗弟子手中一一传递，最后呈供到佛前。传供之后，师父进行诵经祈福。中新社记者刘冉阳摄

如此看来，“鬼节”真是没什么阴森之气。中国人怎么能把“鬼节”过得这么热闹？

如果细想中国节庆中与幽冥相关节日——清明、中元等，会发现其主旨都是祭祀祖先。所谓“鬼节”，其实是纪念故人之节。其氛围不是神秘可怕，反而是温暖。今人祭扫时，常向逝者默告家人奋斗、婚姻与生育的喜讯。这种情怀，与古人祭祖荐新实无二致。中国人语境中，只有无人祭祀的逝者，才会成为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所以，心存不忍的中国百姓在家祭时，往往还烧些纸钱给孤苦的游魂，也盼河灯为之烛照去路。

若这样理解中国文化中的“祖先”“鬼”与祭祀，七月半应该没那么可怕了吧？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中国年轻一代，开始对这种深厚的生命与死亡观有了更多体认。正是基于此，他们对从事殡葬行业有了更大接纳度。不仅殡葬专业“热”了起来，一些95后业者还敢于在社交平台上，讲述自己的工作日常与感悟。有位做殡仪服务的女生分享：“干殡葬怕不怕？当然啊姐妹，谁不怕”，但已“熬过那个阶段”。分享中，她讲述自己如何努力尽到对生命的尊重、以及所见逝者亲友的不舍。她说：“你害怕的鬼，正是别人思念的魂。”

▲出生于1997年的胡云思，是山东福寿园的安葬礼仪师。清明节前夕，陵园迎来安葬高峰，胡云思正在准备安葬花篮。　赵晓摄

不过，胆小的读者可能还要问，即便中元节的“主角”是先人，那还有游荡的孤魂，它们会不会来吓人呢？尤其水鬼之类死得愤愤不平的冤魂，民间传说是要找人“讨替代”的！

鲁迅写《女吊》时讲到，中国的鬼有“讨替代”的坏脾气。但在他笔下，绍兴戏曲中唱着“呵呀，苦呀”的“女吊”（女吊死鬼），生前是童养媳、备受虐待，其实有复仇性，只是有时单单“讨替代”，忘记了复仇。经鲁迅阐释，后世许多解读遂着重从“复仇精神”理解“女吊”，在一些改编戏曲作品中，“女吊”还被塑造成了奋起反抗的平民勇者。若照此理解，中国的厉鬼其实也是追求公正、很有气魄的。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若害怕这类厉鬼，或许就要日行正义，走夜路时默念“我定为苍生替天行道！”见到人间已无冤苦，大概厉鬼也会含笑离去吧！（完）

作者/李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