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年轻人群体流行的“发疯有用”，引发了一番讨论。

有人说，与其精神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有人说，适当发疯有助于身心健康，释放现实生活的压力。如此说来，发疯是好的，至少有利于本人。不过，也有人认为，“发疯有用”是“我闹我有理”“按闹分配”，不可取。到底该怎么看？

首先，有个何谓“发疯”的问题。如果对所指没有明晰的界定与划分，或不免落入鸡同鸭讲、各说各话的境地，讨论的双方所指不一样，说的不是一个东西，看起来是在对话，其实是在做无用功。

字面上，“发疯”是模拟精神病人的言行举止。严重的精神病人有显著的认知障碍，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张牙舞爪，情绪激昂，甚至施行暴力，做出伤害他人之举。故而，正常人的所谓“发疯”，就是不再压抑自己的精神能量，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脾气。

显然，年轻人所说的“发疯”，有两个层次，或涉及两种关系。

一是对自己，无非是把学习、工作、生活与人际交往中积累的紧张、焦虑与压力以某种激烈的方式释放出来，哪怕吼几嗓子也是好的。这种“发疯”，舒缓、放松自己的身心，有利无弊，当然最好在私人空间进行，如果在公共空间进行，应该去没人或少人的地方，注意不要惊吓到别人。

二是对别人，无非是怼人，拍桌子、掀桌子，发起对抗。这种“发疯”，就不能一概而论了，得看有理无理。最好是有理有利有节。“有理发疯”与“无理发疯”背后涉及人际交往的基本原则，构成下文讨论的重点。

其次，何谓人际交往中的“有理发疯”与“无理发疯”？

不少人，从小被父母教育：要乖，要听大人的话，在校要听老师的话，要做个善良老实的人。在学校被老师教育：要做乖孩子，要听老师的话，要守纪律。被世故的人教育：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不要做刺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谦让隐忍是美德云云。

遵守社会规则是必要的，但不是说要条件反射般地服从。这种以避免人际冲突为核心的灌输有很大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内核是错误的，把孩子的“宜人性”培养得太高不好，容易养成畏畏缩缩的性格，让人觉得软弱可欺。

道理是浅的。当你个人权益被侵害时，忍让或以德抱怨是寄希望于侵害人良心发现，这样的情形是有的，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激发对方更大的贪欲，因为你示弱了，向对方显示你无意捍卫自己被侵犯的权益，那对方的最优策略是继续挤压你的权益空间，直到你难以忍受为止。所以，忍让并不是一种最优策略，除非你想营造一个受欺压的悲情氛围，以取得舆论的同情及获得外部力量的介入为你伸张正义。

人际交往及利益关系问题，数学上是有最优解的：对等，或一报还一报。也就是孔子所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1.别人向你释放善意，你回以善意，那就有利于增加善意与合作，双方这样互动，就形成了善意的正反馈过程，人际与社会上的善意就会越来越多；2.别人向你释放恶意，对你背信，侵害你的权益，你施行报复，对等打回去，这是“有理发疯”，那就有利于抑制恶意、背信与侵害行为，构成了对此类行为的负反馈，乃是从另一个方面激励善意，非惩恶不足以扬善。所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对等本身是进化稳定策略（Evolutionarily Stable Strategy，ESS），是权利、道德与秩序的生成元。

在此基础上，3.主动对别人释放善意，基于别人的回应，返回1或2；4.不主动向别人释放恶意、不背信、不侵犯，即拒绝“无理发疯”；5.对前四条可以有所修饰：不计较小的的事，但要守住原则与大盘；不怕吃小亏，早吃亏、吃小亏有助于避免晚吃亏、吃大亏；6.坚持勇气、价值观与对等原则，维护个人信用与荣誉，一以贯之就行了。

具体而言，“有理发疯”是你的权益被侵犯了、你受到不公正对待了、对方背信了或你的荣誉与尊严被践踏了，那你该生气就生气，该怼就怼，该拍桌子就拍桌子。这样的发疯当然有用，有助于涵养一个人的勇气与自信。

不过，要注意比例原则或反应的度，尽量控制在对等范围内。别人小的冒犯可以大度一些，也可以正色直言，但不要暴跳如雷、睚眦必报，即不要过于敏感。一个人，如果心态上过于敏感，就会恶意或夸大解读别人的言行，从而做出过度反应，走向“无理发疯”，久而久之，会导致人际关系的崩坏。

“无理发疯”则是一个人行为能力上的退化，像巨婴一样行事，像精神病人一样失去自控力，拒绝承担责任与道德义务，拒绝遵循社会规则，把自己视为世界的中心、极端自私自利、认为整个世界都要绕着自己转，稍不如意就大吵大闹、撒泼打滚。说到底，这样的人，虽然已成年，但仍处于“幼态延续”阶段，不是能自负其责的成年人，这样的发疯，在一个宜人性高的社会环境中，也常常有用，因为很多人在人际交往中，抱着避免冲突的心态，让此类人有机可乘，但久而久之，此类人蛮不讲理，在周边口碑会坏掉。

坦率讲，“发疯有用”，在年轻人群体，这两种情形都有，一味捧杀或棒杀都不可取。

陈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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