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字的“石”“蚌”之争

“蜃”“農”“辱”三字中都有“辰”字，那么我们就先从这个共同的构形部件开刀吧。“辰”字甲骨文金文字形如下：

就字形论之，学者们意见分歧，两种观点分别为：“辰”字为“蜃”的本字之说和“振”的本字之说。其主流观点如下：

商承祚在《说文中之古文考》中说：“辰以手振石，乃振之初字。”周谷城《古史零征》也认为：“就形体而言，正像人在崖下凿石之状。”

商周二位先生认为“辰”为“振”之初文，与凿石相关，他们从字形出发分析“辰”字，“辰”由“石”或“石崖”与“双手”组成，会双手取石之意。下面我们就看看甲骨文金文的“石”字字形：

“石”字的字形轮廓非常清晰，棱角分明，且横平竖直，且“口”上之“厂”（似厂）几乎呈现垂直形。我们回过头来再看“辰”字，上部开口度明显过大，呈现约超过100度的扇面形。从这一点看，“辰”上部与“石”字迥然有别。如果这一证据还不够充足，我们再看由“石”作为构形部件的其他汉字的字形构造。其他字形如下：

（参1）

由“石”字构成的古文字，部件之间清晰可见，没有粘连衔接之处。但“辰”字却完全不同，如果下部为手，则手完全与“石”融为一体，很难看出是不同的两个部件。“以手振石”，如何“振”？所谓的“双手”已经与“石”融为一体，且没有任何振石之工具。因此，从字形上讲，“辰”字由“石”和“手”组合构成的观点很难成立。

“辰”为“蜃”之本字，形通义顺

“辰”字原为“蜃”之初文，为大蛤蜊，也就是大的蚌类。许慎《说文解字》曰：“蚌，蜃属。”

《说文》曰：“蜃，雉入海化为蜃。从虫，辰声。”《国语》亦有：“雀入海为蛤，雉入于海为蜃。”

以上解说源于神话，与根据字形解说无关，但我们可以肯定“蜃”为大蛤蜊。

这个形似巨形河蚌的“蜃”如何与“辰”扯上关系的？其实，“蜃”下“虫”字为后来添加上去的，“蜃”字最早见于篆书，当是从“辰”字分化而来。为了便于观察字形和发展脉络，我们把“辰”字的发展轨迹图呈上：

参2

从甲骨金文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辰”形如打开河蚌的侧面图，蚌肉向外伸展。

河蚌正视图

上图为河蚌展开正视图，若侧视与“辰”字则极为相近。“辰”字金文所显示河蚌肉更为清晰，还可见蚌肉的卷曲形状和肉块之间的重叠条纹。

“辰”字后来指称心宿，大概是因为心宿的三颗星的构形与“辰”相近，然后发展为泛指众星。表示大蛤蜊义的“辰”就添加表示属类的“虫”字，为“蜃”字。

“農”字从“辰”，因主要农具由“辰”（蜃）制造而成

郭沫若先生在《甲骨文字究》一书中也指出：“余以为辰实古之耕田器，其作贝壳形者，盖蜃也。”郭沫若的说法是可信的。

远古时期我国农业出现较早，农业种植涉及收种，这就需要人们制造不同的农具来满足农业生产的需求 。据考古发现，新石器时代就出现了蚌刀、石刀、石镰和蚌镰。

参3

参4

由以上出土农具可证，远古先民使用蚌刀、蚌镰的普及程度。蚌壳是一种较为坚固又很锋利的东西，极易打磨制造成农具，简单实用。《淮南子·氾论训》曰：“古者剡耜而耕，摩蜃而耨。”

蚌刀、蚌镰为“辰”（蜃）壳所作，可见当时“辰”与农业密切相关，因此后来的“農”字亦与“辰”字密切相关。“農”字甲骨文金文字形如下：

从以上字形清晰可见，甲骨文金文“農”皆从“辰”。甲骨文由“林”和“辰”（农具）会意而成，金文“农”字更为形象，除了有农田、庄稼意外，还有手持蚌镰（或蚌刀）之形。很明确地告诉我们当时主要农具由“辰”制造而成。杨树达先生总结“農”字很到位：

甲骨文农字从辰从林者，初民之世，森林遍布，营耕者于播种之先，必须斩伐其树木也。辰者，蜃也。《淮南》所谓“蜃而耨也。”

“辱”字本义为除去杂草

为了进一步证明“辰”（蜃）为制造收割工具的材料且与农业生产密切相关，我们再来分析一下“辱”字。

许慎《说文解字》曰：“辱，耻也，从寸在辰下。失耕时，于封疆上戮之。”

许慎之说未从字形释字，其说牵强附会，不可信。杨树达也否定了许说，认为“字形中绝不见失时之义也。”“辱”，由辰、寸构成，“辰”为收割或除草之农具，“寸”为手，为会意字，其义为手持蜃器除去杂草之意，当为“耨”之本字。后来“辱”由除去杂草引申为“污浊”之意，《尔雅·释诂》曰：“辱，污也。”逐渐又引申为玷污、耻辱、侮辱之意，引申义更为常用，“辱”之本义退居二线便增加“耒”造出了“耨”字。

总结

“辰”当为“蜃”之本字，意为大蛤，属蚌类。“辰”之壳具有锋利易于加工的特点，可以做农具，远古时代常做成蚌刀、蚌镰。因此，“農”字以“辰”为造字来源材料。“辱”本为用辰器除草之义，为“耨”之本字，后引申为污浊、玷污、侮辱之意。

“辰”字在“農”、”辱”和“耨”中是不可或缺的构形部件，我们可以想见蜃壳当时在农业生产中起到了多么大的作用。“辰”字把这几个看似无关的汉字用一个核心意义给贯穿了起来，正如一根线串起了原本零落的铜钱。

参考文献：

1.刘钊，《新甲骨文编》，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2009年05月，第547页。

2.原始图片来自国学大师网站。

3.山东省文物管理处，济南市博物馆编《大汶口 新石器时代墓葬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 , 1974.12。

4.沈瀚主编，《收割机械》，出版发行 : 北京：中国大地出版社 , 20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