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整场巴黎奥运会开幕式，亮眼的片段不少，引发争议的也不少，其中，躺在水果和鲜花装饰盘子里的“蓝色酒神”无疑是最具争议性的表演片段之一。29日，饰演酒神的演员菲利普·卡特林在采访中就争议表演致歉，表示“如果这让一些人感到震惊，我深感抱歉。”

“蓝色酒神”给观众带来的巨大冲击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视觉，金色的胡须和蓝色的皮肤，这不是一个符合常规设定的酒神形象，酒神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神，这还需要回到古希腊神话的文本当中。

诞生于爱情悲剧的酒神，成为了戏剧之神

国内译介的古希腊神话故事、文化研究的图书不少，其中既有学术专著，也有神话故事集，还有面向儿童的插图绘本，在绝大多数以希腊神话故事为主题的图书中，对酒神狄俄尼索斯都有着浓墨重彩的描述。在中译出版社出版，莫奈劳斯·斯蒂芬尼德斯和雅尼斯·斯蒂芬妮德斯著作的《希腊神话全书》第二册《人神记：众神与人》中，开篇即为酒神狄俄尼索斯的诞生故事，在希腊的十二主神中，狄俄尼索斯是唯一一位人类的后代，是一位“半神”，他的诞生可以说是个悲剧故事。

狄俄尼索斯之父是花心的雷神宙斯，他的外公是底比斯城的创建者卡德摩斯，母亲塞墨勒因美貌无比被宙斯看上，宙斯化作英俊的男子获得塞墨勒的芳心，宙斯妻子赫拉十分嫉妒，告诉塞墨勒宙斯并不爱她，因此从不以真面目出现在她面前，塞墨勒未曾预料赫拉的险恶用心，向宙斯请求“如果你爱我，就答应我的请求，以宇宙主宰者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宙斯现出真容，手握雷电，火焰将塞墨勒与宫殿化为灰烬，塞勒墨临死前生下了儿子狄俄尼索斯，宙斯将狄俄尼索斯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直到其满月再出生于世。出生后狄俄尼索斯被交给了森林精灵许阿得斯姐妹抚养。

在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由尼·库恩所著的《希腊神话》中狄俄尼索斯的诞生故事略有不同，塞墨勒在葬身火海前，周围出现了常春藤挡住了大火，因此孱弱的狄俄尼索斯得以幸存。再次从宙斯腿上诞生后，狄俄尼索斯被送往了塞墨勒的姐姐伊诺和姐夫阿塔玛斯家抚养，赫拉勃然大怒让阿塔玛斯发疯，信使之神赫尔墨斯将狄俄尼索斯救出，送往倪萨山谷，交给了山谷神女许阿得斯姐妹抚养。

尽管细节上略有差异，但是两本《希腊神话》中对成年的狄俄尼索斯描述大体相似，他外貌英俊，体格强壮，头戴葡萄藤编制的冠冕，手持常春藤缠绕的神仗，一些描述中也提及狄俄尼索斯留着络腮胡子，他在世间游走，年轻的狂女们追随着他一路纵情狂欢，这些特质也成为辨识绘画中狄俄尼索斯形象的基本依据。

卡拉瓦乔《酒神》，95cm×85cm，布面油画，1596

狄俄尼索斯是植物之神、戏剧之神、公牛之神、女性之神，更是葡萄酒之神。他每到一处就向当地人传授种植葡萄树、酿造葡萄酒的技艺，因此狄俄尼索斯在人间拥有了众多信徒，很多地方的居民开始举办节日祭祀他，酒神节狂欢的习俗从色雷斯地区蔓延到了雅典、科林斯、西锡安、德尔斐等古希腊重要城市。在古典时代（公元前510-前323年），城邦的酒神节上会安排重大悲剧演出，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指出：古希腊悲剧源于狄苏朗勃斯歌剧和萨图罗斯歌剧，这两种戏剧原本都是狄奥尼索斯祭祀的组成部分。

乔凡尼·贝里尼《诸神的盛宴》，170x188cm，布面油画，1514

在哲学家尼采的著作《悲剧的诞生》中，尼采引用了酒神尼厄尼索斯和日神阿波罗的故事来阐述古希腊悲剧艺术诞生的原理，日神沉稳克制，依靠自身的权力支配着人“精神幻想世界的美丽外观”，而酒神狂热冲动，冲破规则限制，就如尼采说的：“在酒神的魔力之下，不但人与人重新团结了，而且疏远、敌对、被奴役的大自然也重新庆祝她同她的浪子人类和解的节日……在世界大同的福音中，每个人感到自己同邻人团结、和解、款洽，甚至融为一体了。……人轻歌曼舞，俨然是一更高共同体的成员，他陶然忘步忘言，飘飘然乘风飞飏。”

酒神狄俄尼索斯半身像，约2世纪，1775年出土于哈德良别墅

中国文物里也有酒神的身影

有意思的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形象在中国出现的很早，2023年故宫博物院开展的“五洲四海——‘一带一路’文物考古合作展”展出了西安隋墓出土的酒神纹驼囊陶骆驼，其“醉拂菻”驼囊图案正是希腊酒神狄俄尼索斯。

醉拂菻驼囊陶驼 · 隋 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藏

据介绍，魏晋以后，继承了古希腊罗马文化的拜占庭帝国被称为“拂菻”。在一些出土文物中，其中心人物被认为是酒神又表现出明显的醉态，加之图像上具有明显的罗马元素，因此被称为“醉拂菻”，“醉拂菻”有几个典型的艺术特征：醉醺醺的酒神狄俄尼索斯，酒神的随从，安法拉（Amphora）罐和来通角杯，拱形门廊柱子和常春藤装饰。

驼囊局部及线描图 图源西安发布

有资料记载，古希腊酒神的形象于三国时期传入中国，此后中国绘画中便出现有“醉拂菻弄狮子”“胡人骑狮”“胡人与狮子”等图像，这一类图案被统称为“醉拂菻”，但很长时间中“醉拂菻”都是传说，不见其真容。近些年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和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连续在西安不同时期的几座隋墓中出土了一批陶骆驼后，经过研究最终确认这些陶骆驼驼囊上的“醉拂菻”艺术图像，为古希腊艺术曾传入中国提供了确凿的证据。骆驼囊的图案是一男一女分左右搀扶一个醉酒的男子，该男子袒露胸膛、步履踉跄、头垂手落，是希腊神话中酒神的经典造型，图案中还有拱门廊柱、角杯、陶罐、常春藤装饰，所描绘的是狂欢酒宴场景。根据文物陕西公众号的介绍，“醉拂菻”作为古丝绸之路中西文化交流的标志性文物，有力证明了“希腊化”文化传入中土被接受的独特风采与审美轨迹，再次以丝路特色鲜明的考古文物强调了隋唐长安作为丝路起点的史实，也把长安城极具“异域情调”的时尚生活以独特的文物展示出来。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呢记者 沈昭

校对 王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