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丨蒋超 实习记者丨李宇欣

部分图据受访者

在“毕业包分配”已经成为历史名词的今天，如果有人告诉你，只要完成职业培训就能保障就业，是不是很让人动心呢？去年，赵同学就是听了这样的宣传，报名参加了达内时代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下简称“达内教育”)的一期培训，但是培训结束后，不但工作至今没着落，反而收到了一封律师函。

有着类似经历的还不止赵同学。记者注意到，在黑猫投诉、聚投诉等第三方投诉平台，集中出现了多起关于职业培训机构达内教育的投诉，内容涉及“诱导贷款”、“虚假宣传”、“招聘转培训”、“不退费”等问题。

与赵同学一样，诸多学员最初被“保障就业、高薪资”等承诺吸引，在达内教育工作人员的“指导”下甚至贷款报名了课程，结果走上艰难的退费道路。

资料显示，达内教育成立于2002年，是一家面向IT互联网行业的职业教育上市公司。

泰和泰律师事务所宋宏宇律师提醒广大学员，贷款时要看清楚培训主体和贷款主体是否一致，尤其应重视其中用粗体等显眼的字体表述的内容。

学员讲述1：

培训结束后工作没着落，还收到催款律师函

6月16日，刚从UED设计专业毕业一年的赵同学收到了律师函。在这之前的几个月，赵同学称，自己与父亲还多次收到催债电话的骚扰。

一切都源于赵同学在2019年2月看到的一则达内教育短视频广告。

“当时广告上写着培训包就业，而且月薪过万，然后我就去搜他们官网，他们客服也是这么说的。”冲着包就业这一点，仍在实习期的赵同学心动了。

赵同学称，客服在聊天中还表示，如果“复读”（培训完再培训一遍）还找不到工作能全额退款。

2019年2月21日，赵同学与达内教育签订了培训合同，报名了4月到8月的培训课程，上课方式为网络直播。

但去年8月培训结束后，一直到今年1月，赵同学都没能找到工作，今年4月疫情复工后，他还是没能找到工作，“（达内教育）有推荐面试，过没过他就不管了，后面也不管你”。

至于为何没有“复读”，赵同学表示自己成绩不差，“教的都是基础，再学一遍重复的内容，真的没有必要。”

更让赵同学烦心的是，培训结束后，工作还没着落，他和家人还收到了融易分期的催款通知。

赵同学告诉记者，当初报名时，他带了银行卡和身份证，“当时（达内教育）老师说把手机给他用一下，下了个APP，然后他操作了一会儿，我签个名就好了。”

按之前的打算，赵同学想在培训完找到工作后再慢慢还款，却不曾想说好“包就业”的工作一直没着落。在还完一万五千元左右贷款后，他无力偿还余下的贷款，再后来，就收到了律师函。

思来想去，赵同学都觉得达内教育没有做到之前的承诺，便提出了退款。“最后，达内同意了退款，但只退30%，而且直接退给贷款公司，我还得还利息……我无法接受。”

记者注意到，在一些网络平台搜索“达内”时，会自动匹配“达内教育涉欺诈招生”、“达内真实就业情况”、“达内骗局李文星”、“达内欺诈”、“达内教育内幕”等词条。记者随机点击“达内教育涉欺诈招生”词条进入，分别看到了湖南、河南、江西、黑龙江、江苏等多地媒体对达内教育“招聘变培训”、“涉嫌虚假宣传”、“被指诱导贷款”一类的多篇报道。

学员讲述2：

培训中途“买”证书，交了钱有人发答案

刘同学于2019年4月，报名参加了达内教育的一期培训班，和赵同学成为了同班学员。

报名时，刘同学只有16周岁。在达内教育咨询时，工作人员表示，“年龄没事儿，你学了出来是可以找到工作的，我们包就业。”有了这颗“定心丸”，对年龄还有疑虑的家人果断全款给刘同学交了两万多培训费。

学习中途，刘同学的同期学员们还收到达内教育老师发的一个纸质清单。清单上，罗列都是证书，“老师告诉我们，这个同学拿多少薪资，那同学拿多少薪资，建议我们一定要买一些证书。考试时，他们特意创了一个微信群，项目经理把答案发到群里，我们就填上去就行了。”

由于经济原因，刘同学并没有购买，而同班的赵同学买了6本证书，花费1920元。

有编程行业人士告诉记者，这些证书效力有限，“程序员面试的时候提供这个，就等于在应聘英语翻译时提供高考英语90分的证明。”

17岁生日的那个月，刘同学毕业了。毕业后，刘同学也的确参加了达内公司安排的面试，但面试的公司没有一家向她递出“橄榄枝”。她自己觉得，“没到18岁，可能是最致命的原因，没人敢用。”

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刘同学在深圳一家私人工厂找到了一个UI设计师的职位，工资2800，“后面因为疫情，工厂也倒闭了。”

和赵同学不同，刘同学并没有向达内教育申请退款，“他们公司那么大，（我们）也搞不定这些事。”

学员讲述3：

本来是去应聘工作，结果成了培训学员

同样报名达内教育的小王和小张，情况又有所不同。

据1818黄金眼（浙江广播电视集团民生休闲频道推出的民生新闻节目）2019年3月5日报道，2018年9月，小王和小张都在58同城上投了杭州达内为上软件有限公司的简历，岗位分别是客服岗位与人事岗位。不久，便接到了面试通知。

面试时，情况和两人想象的不太一样。小王告诉记者，“经理当时告诉我说客服有晚班不太好，建议我学UI，UI设计师三个月一涨工资，学完了公司能给我安排工作。”

而小张则被建议去学习游戏策划。

小王和小张表示，对于工作人员的建议，她们最初是拒绝的。但后来，“包就业”与高工资的承诺，还是让他们动了心。

小王和小张分别交了19800元与23800元的学费，收款方为宁波市达内职业培训学校，培训时间从2018年9月20号至2019年1月23号，上课方式为网络直播。

学完之后，公司给小王和小张推荐了一次工作机会，但由于工作地点离她们太远，便没去面试。后来，公司就再没推荐了，两人觉得不妙，便提出了退款诉求。

随后，1818黄金眼的记者与小王、小张一同来到了位于杭州富邦广场的达内时代科技集团。

面对记者提出的招聘变培训的疑惑，宁波市达内职业培训学校人事部王经理并未做出正面回复，表示自己还需要核实情况。

之后，达内公司工作人员联系记者，表示小王和小张是自愿签署的培训协议，“至于退款诉求，公司会考虑，3到5个工作日给出答复。”

公司回应：

全国分中心都是直营店，可以推荐工作

根据百度安全认证提供的热线电话，记者联系上了达内教育的总部客服。

客服人员介绍，达内教育培训的缴费形式有两种，一种是缴全款，一种是办理贷款，“贷款的话是学员直接跟平台贷，我们有合作的第三方贷款平台，利息不会太高。具体我们（达内教育）这边不接触”。

记者问及是否“包就业”，工作人员称，“我们有合作的单位，在我们这边培训之后，我们可以推荐工作。”

客服人员进一步指出，“我们在全国都有分中心，如在成都、西安、北京、上海等地都有，都是直营店，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总部反应。”

此外，总部工作人员还根据记者的所在地，推荐了达内教育成都分中心的黄老师进行详细讲解。

据黄老师介绍，成都分中心的学习方式有两种：线上学习与现场教学。学习时长4个月左右，费用在一两万之间，“课程结束没有学懂的，还可以继续学习（跟班重修）。”

黄老师还说到了报名年龄，对于未成年的学员，工作后不仅无法买社保，而且培训完进大一点的公司也有难度。

关于培训分期，黄老师则说了两个要求：第一，年龄必须在18周岁以上；第二，贷款人征信良好。

她还提到，“我们跟中国银行、百度和360都有合作，贷款利息和其他平台差异不大，举个例子，你比如说贷款2万块钱的学费，那么前面8个月每个月大概还200块钱左右，从之后12个月开始交学费和利息，随时都可以提前一次性还清。”

深究：

还存在“达内包就业”关键词

就业报告仍涉及学员薪资

为核实更多信息，记者在百度搜素栏输入达内。

搜索首页，第一条就是达内官网，在醒目位置，记者注意到了“入学签订就业保障协议”和“一地学习全国就业”的相关文字。第二条则是达内教育的广告，其中，“不就业免费重学”和“先就业后付款”等字样出现在醒目位置。

此外，记者发现，仍然有网站搜索结果存在“达内包就业”的关键词，点击进入，是达内教育的官网。

资料显示，达内教育成立于2002年，是一家面向IT互联网行业的职业教育公司，2014年4月3日在美国上市。达内国际公司是达内教育持股100%的大股东，创始人韩少云是达内教育法定代表人，董事长。

官网介绍，目前，达内教育已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成都等70个大中城市成立了373家学习中心。

在企业关系图中，记者还发现，达内教育主要人员之一的冯圣环名下还有一家阿甲科技有限公司，经营范围是软件开发、技术咨询和计算机技术培训。值得注意的是，该公司也多次曝出过招聘变培训，学员求职不成反背负数万贷款的新闻。

记者还在天眼查发现，2018年1月9日，达内公司被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处以行政处罚：网站（）“就业风云榜”版块发布“2017年达内学员就业薪资风云榜”等内容，排行榜中有当事人学员的姓名、专业、学历、学校、就业方向、就业城市、月薪、入职公司及其薪资排行等内容，疑似违反了广告法相关规定。

而在达内教育老师朋友圈发布的标有达内教育标识的“四川区域8月就业报告”中，仍有学员的专业、学历、学校、就业方向、就业城市、月薪、入职公司及其薪资排行等内容。

律师：

涉嫌违反广告法相关规定

学员贷款注意培训主体和贷款主体是否一致

达内教育的相关宣传是否合法合规，部分学员很是困惑。对此，泰和泰律师事务所宋宏宇律师从法律角度做了以下分析。

首先，培训合同签订对象能否是未成年人？宋宏宇律师表示，先得确定签订对象是否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如果该未成年人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那么这个合同的内容只有和他的认知能力匹配，该合同才会生效，否则该合同是可以因为其监护人的事后不予追认而撤销。

其次，年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是否能正式参加工作？根据《民法总则》规定，年满16周岁且以自己的劳动所得为主要生活来源的，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和年满18周岁的公民享有同等民事权利。

再者，达内教育是否涉及虚假宣传？在宋宏宇律师看来，“包就业”与用往期学员打广告涉嫌违反广告法相关规定。《广告法》第二十四条规定，教育、培训广告不得含有下列内容：(一)对升学、通过考试、获得学位学历或者合格证书，或者对教育、培训的效果作出明示或者暗示的保证性承诺；(二)明示或者暗示有相关考试机构或者其工作人员、考试命题人员参与教育、培训；(三)利用科研单位、学术机构、教育机构、行业协会、专业人士、受益者的名义或者形象作推荐、证明。

最后，对于学员所称达内教育考证时有人直接发答案的问题，宋宏宇律师表示，“我国法律规定考试作弊责任的主要是国家教育考试，非国家认证的证书考试作弊，主要责任是主考方规定的相关责任。”

此外，宋宏宇律师提醒学员在签合同时注意以下几点：

第一，贷款培训者要看清楚培训主体和贷款主体是否一致，如果不一致，要清楚二者是什么关系，培训合同主要关注享受的服务和违约、解除条款；贷款合同重点要放在还款时间、利息计算、违约责任上；就这种一般不可更改内容的格式合同而言，尤其应重视其中用粗体等显眼字体表述的内容。

第二，对于宣传，要注意分辨其宣传内容和签订合同的内容是否一致，若不一致，或自己觉得有任何不明之处，一定要在签合同之前向对方责任人问清楚。

第三，因为自然人作为享受机构服务的一方，通常较难去证明机构电子印鉴的瑕疵，所以建议查看电子合同的注意点仍建议放在合同内容上，这和查看纸质合同的要点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