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黄金眼】扫码点餐的《隐私政策》 你会认真阅读吗？

4月份，湖州的孟先生阅读了扫码点餐的《隐私政策》后，想要较个真。这篇报道，引起不少人的讨论。点餐码背后，有多少你不知道的事?我们接着较较真。

1

既“方便”又“不方便”

“授权”不太仔细看

孟先生之前带孩子到湖州一家餐厅，想直接点餐打包带走，说是服务员让他扫描指定二维码自助下单。

孟先生：点开之后，它上面有一个隐私条款，你要点餐的同时，必须得接受，不然你就点不了菜。

餐厅品牌方浙江区域媒体负责人 袁女士：餐厅比较忙的情况下，我们也是希望大家能够扫码点餐，这样消费者也方便，服务的同事也方便。很多其他的餐饮牌子，其实都是存在这样的情况。我个人作为消费者，可能相关意识，没有像这位消费者这么强烈。

其他餐饮品牌是不是也有类似情况呢？记者在杭州随机走访了几家餐饮门店。

餐厅服务员：可以线上点餐，也可以照菜单点。

记者：就不一定要扫码点的？

餐厅服务员：对，不一定要扫码点。

记者：我看这里写扫码点菜？

餐厅服务员：两种方式，因为我们也要照顾老人，有些老年人他看不到。

记者：排队的时候可以扫码点？

餐厅服务员：对。

餐厅服务员：请扫码点餐。

记者：全是扫码点吗？如果万一我们家老人家过来...

餐厅服务员：可以拿菜单点，你可以跟我们要下菜单。

记者注意到，在城市商业办公区或者商场综合体里的餐饮门店，绝大多数都在使用点餐码，并且会优先推荐，不少年轻顾客也在使用手机扫码点餐。在老年人相对集中的老城区，一些餐饮门店没有让顾客扫码点餐。

记者：早上我看到大家都自己来排队，这种柜台点餐不是要排很长的队。

营业员：是的，还没有。

记者：用二维码？

营业员：现在还没有，在改进嘛，慢慢改进，都是老主顾，老人也多的。

老板娘：二维码也有不好的地方。

记者：扫码点不好，怎么呢？

老板娘：要用很多设备。

记者：是费用贵了还是怎么？

老板娘：用了它要收费的。

这位老板娘介绍，拥有点餐二维码技术的公司，一旦为餐厅提供了包括二维码在内的全套软硬件系统，就要收取相应的费用，一般包括几千到一万多的硬件买断费用、每年几千不等的软件使用费等。据一位在杭州从事了十多年餐饮行业的吴老板介绍，点餐码来源五花八门，但大致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由餐厅自己直接经营或管理的科技公司；另一类是专为餐厅提供软硬件系统的第三方科技公司。

杭州资深餐饮老板 吴先生：一般来说在餐饮行业里，大概在10桌以上，前厅和后厨有明显岗位分工的时候，用二维码是可以明显提升协同合作的效率以及准确性的。对于消费者而言，尤其是在用餐的高峰时段，二维码点单，一是用餐环境相对比较安静，第二也能做到先来的客人先上菜，这样的一个比较让消费者感觉到比较舒适的上菜节奏。

那么从消费者的视角出发，在外用餐时，是更喜欢手机扫码点菜，还是传统的看菜单呢？

市民1：二维码。

市民2：现在扫码比较多。

市民3：一般都是二维码下的。

市民4：扫码点餐。

市民5：就是扫码。

市民6：手机啊。

市民7：扫不扫码看店里面的要求。

市民8：手机点菜，现在商家都不给菜单。

市民9：都让我们扫码点餐，这样也方便，他们也节约时间，这样可以几个人一起点。我扫他也可以扫，我们自己都可以自己选择。

市民10：自己去扫码，点餐方便一些。

市民11：扫码也多的，戴眼镜扫。

记者：戴眼镜？

市民11：老花镜，哈哈。

记者：老人家学东西很快的，也没有问题的？

市民11：我还没有那么老，哈哈哈。

记者：好嘞好嘞。

市民11：我还算年轻的哈哈。

也有一些中老年市民，对扫码点餐表示不适应。

市民12：中老年去吃饭都肯定是孩子们点的。

记者：都是孩子们点？涉及到扫码二维码。这种扫码你们吃不消弄是吗？

市民12：嗯，不会弄。

市民13：你只能看菜单了，二维码扫出来，我们给他看。因为他们眼睛老花了，手机屏幕可能也看不清楚。

市民14：那个岁数大的老年人都那个样，老年人手机用得不方便。现在年轻人，扫码就是最方便的。

不难看出，不论是餐饮门店还是消费者，对于扫码点餐都有实际的需求。那么大家会去关注扫码时弹出的《隐私政策》内容吗？面对授权要求，通常是怎么做的呢？

市民1：不太看

市民3：其实不会看。

记者：就比如说要你先同意隐私？

市民8：不看。

记者：从来不看？

市民2：不太会仔细看。

市民5：没有发现这东西。

记者：都不弹出《隐私协议》吗？

市民5：有的吧，我没在意过，还没看到。

市民14：不看。

市民6：会，有的时候会看一下，有时间的时候会划一下。

记者：那你知道，隐私条款里面会涉及到调用手机的哪些权限吗？

市民6：没有太注意，就是会往上面滑一下，过去就允许。

市民9：其实我不太愿意的。

记者：如果弹出这个授权的话你会怎么做？

市民9：你如果要点菜，那只能这样点了.

市民7：它上面不是有那个“叉”吗？那个出来把它一点，点过去了。

市民10：点过以后然后就行了，很方便的，不管它。

记者：你就让它调取权限没关系的？

市民10：对，我就不管它。

总结一下受访者对《隐私政策》弹窗的反应，大多数都是没有关注具体内容，直接选择了同意。即便少数人持保留意见，也不会选择拒绝授权。那开放了手机权限后，大家是否会介意隐私数据被调取呢？

2

记者亲测不授权点餐

客服说隐私政策“自己看”

记者：会涉及到你隐私，会知道你的浏览记录这些。会不会介意？

市民10：那会介意的。

市民6：会介意。我一般看到的时候，不同意你显示我的位置，或者浏览我的相册，这些我不允许。因为我觉得我有两个孩子，我很介意你会直接看到我的相册。

市民8：会介意。

记者：那如果会介意的话，为什么会之前不看那个隐私条款？

市民8：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内容。

市民9：非常介意。

记者：为什么呢？

市民9：这是个人隐私，不好的。

市民7：陌生的一个软件弄你这个信息，那肯定是不愿意的。

记者：你不看隐私条款政策？

市民6：因为你看了不同意，就没办法进入点餐吧。

如果不同意《隐私政策》，到底能不能继续扫码点餐呢？记者首先来到一家品牌餐厅，点餐码由餐厅直接经营管理。《隐私政策》中明确罗列了，小程序各项业务功能将调取用户的设备信息、位置、摄像头及相册，共计三项权限。《隐私政策提示》弹窗下，有“残忍拒绝”和“同意授权”两个选项。记者“残忍拒绝”后，能进入点餐页面选择菜品，但没法确定能不能下单。

餐饮品牌顾客关怀热线 工作人员：你要变成那个会员才可以那个点餐。

记者：如果不成会员的话，我能不能点餐？

餐饮品牌顾客关怀热线 工作人员：他应该是点不了。如果您不同意的话，应该是没有办法进去。

记者：我看到我这边还是能够跳进去的，但是下不了单是吗？所以我跟你确认一下。

餐饮品牌顾客关怀热线 工作人员：我不是很理解您的意思。就是要您同意， 一般都是同意。

记者：你们自己制定的隐私政策自己都不知道吗？

餐饮品牌顾客关怀热线 工作人员：只是说让您同意成为我们的会员。

记者：就是所有人都是同意的，是吗？没有碰到像我这样较真的说不同意的是吗？

餐饮品牌顾客关怀热线 工作人员：我没有听到就是说像您这种的。

如果选“残忍拒绝”，到底能不能成功下单，客服似乎并不清楚。15分钟之后，对方再次打来电话。

餐饮品牌顾客关怀热线 工作人员：我们帮您核实了。是能正常结账，但是不能享受会员价，因为会员只有同意并注册后才能享受。

记者：就我下单和结账都是可以的。

餐饮品牌顾客关怀热线 工作人员：对，能结账，但是不能享受会员价。

在另一家快餐品牌门店，点餐码同样由餐厅直接经营管理，店员让记者不用扫码，直接在微信或者支付宝里搜索小程序点餐。《隐私政策》中也明确罗列了APP各项业务功能，将调取用户的存储、设备信息、位置、相机及相册、剪切板、日历、麦克风等7项权限，以及小程序各项业务功能将调取用户的位置、相机及相册、日历、麦克风等4项权限。《隐私政策提示》弹窗下，有“同意”和“不同意，仅浏览”两个选项。记者选择“不同意，仅浏览”后，系统会直接停留在主页。只有在选择了“同意”选项后，系统才会跳转到点餐界面，但在选择具体餐品时，还是会显示“定位服务未授权，无法获取到您附近的餐厅”。工作人员解释，这是记者的手机硬件设置里，没有给出授权。

快餐品牌门店 服务员：没有关系的，我看不到你的任何信息，你就同意，然后到“到店取餐”里面点进去。

记者：确定吗？

快餐品牌门店 服务员：确定看不到你的隐私的，同意了就能点了，你试试。

记者：都是这样子的，是吗？

快餐品牌门店 服务员：对，都一样的。

记者：那我有没有别的方式去渠道点餐？

快餐品牌门店 服务员：那你就可以自助点餐，你去看你吃什么嘛？

记者：那老人家不会自助怎么办？

快餐品牌门店 服务员：现金，我们给他点。但是你这个手机上的优惠就没有。

记者：手机上的优惠就没有了？

快餐品牌门店 服务员：对的，哈哈。

在测试了两家自己运营点餐二维码的餐厅之后，记者来到一家由第三方公司运营管理点餐码的餐厅。扫码之后的“用户服务协议与隐私政策”弹窗上，并没有明确的授权与拒绝字样，取而代之的是“先不看了，去逛逛”和“我已阅读”。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您如果点“去逛逛” 肯定是没有同意啊。

记者：没有同意的话，那我能点菜吗？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下单点菜，要看您这边有没有涉及到支付了。如果你要下单结账肯定是要授权资料，你要看商户的设置。

记者：也就是说，我现在我看着我能把东西点到购物车里面，但是我最后下不了单，是这个意思是吗？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对，是的。

记者：为什么我一定要授权隐私我才能下单？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这是公司的一个下单的一个流程，里面需要信息的一个授权，具体我这边没办法为您解释，您可以阅读下面的，不是有一个“我已阅读”里面有对应的条款吗？您可以自己看一下，里面有具体原因，上面对应的那一个条款里面有的，你可以再找一下。

在这份由运营商制订的《隐私权政策》里，并没有明确罗列出将调取用户的哪些手机权限，只在“我们如何收集您的个人信息”条款里，分段介绍了将调取用户手机地理位置授权、相册权限。同时，条款里还注明，将使用 用户微信或支付宝的登录名、昵称、头像、地区、性别，以及用户的姓名、手机号，地址，银行交易订单及交易支付流水信息。而在“我们如何使用您的个人信息”条款中，还显示该公司将会向用户推送广告，还可能使用或整合用户的账号信息、交易信息、设备信息、有关网络日志以及公司关联方、合作伙伴取得过的用户授权信息。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如果是微信扫码，微信同样后台会有授权的一个管理，可以去取消掉。

记者：也就是我扫了你的码，给了你授权，然后我要取消时，得去第三家，去找微信取消。我授权给你的呀，取消为什么要找别人呢？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说了对应的条款上会有，您可以看一下。

记者：那么我想问一下，你这怎么保证我的隐私信息的安全？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上面对应的条款里面有的，您可以再找一下。

隐私政策的“我们如何共享、转让、披露信息”条款里还提到，顾客在一个小程序里进行了授权，那么该运营公司及关联公司旗下所有应用，都将收集授权人的个人信息以及使用各应用时产生的交易信息。同时，用户在一个小程序里的授权信息，不仅会给这个小程序做“后台商业化分析、使用”，还会“共享至合作伙伴，用于行业分析、预测等商业活动”。这些洋洋洒洒，看着颇为专业的格式条款，普通消费者是否能看明白呢？

记者：你有没有关注过隐私窗口里的具体条款？

市民7：没有

市民1：不太了解。

记者：不了解，一般就直接点过了？

市民1：对对对。

市民9：我不知道诶，它正常就可能就我手机号码注册了一下而已，其他应该没有吧。

市民8：电话号码加姓名吧。

市民5：不知道，没在意过。

市民10：不知道。

市民14：那不知道。

记者：完全不知道会调用哪些权限？

市民14：岁数大了肯定是不懂得这些。

市民3：可能知道。

记者：会调用你的哪些权限知道吗？

市民3：不知道。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我们这边没有对应的条款解释，这里是专门是针对商户的售后技术使用的客服。

记者：那么我用户的这个疑问我应该找哪个部门？或者是我留个电话给你，你们谁能够回答我呢？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我们这边先帮您反馈一下。

记者：那么你们什么时候能够给我回复呢？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这个没办法确定，我们会帮你先反馈一下，看有没有相关的部门能够回答你。

记者：你们没有设置相关的部门是吗？

点餐码运营公司客服热线 工作人员：对，相当于之前没有遇到这边电话，没有接到这类的一个问题反馈。抱歉。

浙江工业大学地方法治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 俞锋：因为我们普通老百姓是不会去关心，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这种信息差就导致很多的运营商在提供服务的时候，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尤其是一种绝对主导的地位开展这样一个扩张性的采集。

对餐厅点餐码较真到现在，我们已经从多个角度，为大家提供了参考信息。关于扫码点餐时，小程序和APP上的隐私授权行为，记者进一步请教了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

3

是否超范围收集

专业学者怎么看

浙江工业大学地方法治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 俞锋：在个人信息保护里面，我们学界和实务界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非必要不采集。那么大家想想看，我来你这里吃饭，来点餐这么一个行为，你需要我的什么信息？这是一个基于常识就能判断你不需要我的什么信息，所以为什么你要收集？

俞锋介绍，近几年随着电商、餐饮等领域的二维码普及，产生了手机扫码引发的个人隐私泄露问题，对于公民个人信息，法律是有明确保护的。

浙江工业大学地方法治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 俞锋：第一是非必要不采集，第二是你认为你需要采集，你需要告知我，而且要告知我你再采集，同时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采集。第三点是你应该给我一个选择的权利，我同意你采集还是不同意你采集。小程序它是要依托一个母体的，它是不是要承担一定的这个监管责任。

俞锋表示，从法律层面，已经对个人信息形成了立体的保护，但目前也存在一些客观现象。

浙江工业大学地方法治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 俞锋：因为它需要一个触发机制。比如说我知道我个人隐私被侵犯了，我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严重，可是你会去起诉吗？

市民5：一般没事吧，无所谓。

市民3：介意，但是也没有办法。

市民2：会介意，但是有些就是扫码更方便一点。

浙江工业大学地方法治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 俞锋：在我们现在生活节奏这么快的情况下，你可能觉得目前没有现实的损失，所以就放弃了这个维权。

除了实际执行层面，俞锋认为，行业实际运行监管过程中，也存在空心化的现象。

浙江工业大学地方法治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 俞锋：如果你的数据是在一个数据公司里面，这个公司有可能被兼并。那兼并了以后，主体发生变化，数据的这个产权可能就也发生变动了。那这个过程它通知你吗？他怎么通知你呢？它可能最终解散了，那么解散了以后它会怎么来处理？这个在法律上现在还有很多争议的这些数据产权呢？这些问题可能是我们专业的人士、学界的一些学者已经在思考的问题。

事实上，有餐饮行业从业者告诉记者，他们商家作为点餐码系统的使用者，已经对商家信息、资金安全，甚至是商业机密等方面产生顾虑了。有些点餐码属于餐厅软硬件管理系统的一部分，而系统覆盖了点餐、外卖、收银、人员管理、后厨管理等餐厅流程。

杭州资深餐饮老板 吴先生：因为这种科技公司是属于 T+ 1结款的，我们的营业额会在这些科技公司里面停留一天，但现在出现了款提不出来，商家饱受财务上的损失，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是，商家本身的营业数据是留在第三方公司的，当然这块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现在市面上这种帮助开店决策、开店选址的APP，数据型的 APP 是越来越多，那他们这些相对来说非常真实的数据是从哪里来的？所以我这也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浙江工业大学地方法治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 俞锋：他们先出现新情况、新问题，而我们现有的法律可能得打个补丁才能适用。

俞锋介绍，立法部门和行政部门对于公民个人信息的保护从来没有放松。比如目前，国家就已经规定，手机APP权限调取时，必须要增加“仅此次允许”的选项。当然，要彻底解决APP超范围收集个人信息的现象，还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参与，以及相关职能部门加强监管。

浙江工业大学地方法治与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 俞锋：它具体的实施细则，能够把规定从用户角度去开展一种人性化的监管，从保护老百姓个人权益的这个角度去设计我们的监管流程。我们每一个老百姓的法治素养，以及我们公共法律服务的供给，也要尽快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