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笛：听见智慧的和声

当奥斯曼帝国在东南欧势如破竹，

当帝国将锋芒指向北非，

苍茫的地中海却横亘在中间，

要想真正成为地中海东岸的霸主，

奥斯曼就必须要成为海上强国，

而第一步就要征服罗德岛上的圣约翰骑士团，

这些三百年前十字军的后代。

这本书在说什么？

称霸世界的奥斯曼帝国如何起源？它是一个纯粹的大陆型帝国吗？对当代土耳其又有何影响？土耳其国父如何探索现代化之路？土耳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激起了本国怎样的社会辩论？未来，土耳其将走向何方？中国和土耳其如何看待彼此？

本书抓住以上关键问题，对土耳其的历史与当下进行深度探讨，以笔触鲜活的历史撰述回应当代热点问题，进而可以从土耳其的历史理解近代全球力量变迁，从另一个视角理解现代亚洲的形成。

昝涛，北京大学历史学系长聘副教授、博士生导师、青年长江学者，北京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主任、区域与国别研究院副院长。主要研究领域为土耳其近现代史、中东研究。著作有《现代国家与民族建构——20世纪前期土耳其民族主义研究》《从巴格达到伊斯坦布尔——历史视野下的中东大变局》等。

1 奥斯曼帝国不能固守陆地

奥斯曼帝国国旗 (1517-1844)

在近代，海洋成为重要的甚至是决定一个国家的实力和霸权的新空间后，除了欧洲人之外，大部分东方国家的确在海上探索方面，显得相对故步自封。

土耳其横跨欧亚大陆，一直以地区大国的定位自居。一般地，人们说起奥斯曼帝国，往往会认为它是一个纯粹的大陆型帝国，但这其实是一种误解。奥斯曼的确有大陆帝国的一面，但跟中国这样的更像一个大陆帝国的古代国家相比，奥斯曼人所处的地缘环境并不允许它成为一个纯粹的陆上国家。

苏雷曼大帝与皇后艾谢 · 哈芙莎苏丹，由 16 世纪威尼斯画家提香完成。

16 世纪初，奥斯曼帝国的苏雷曼大帝（1520 — 1566 年在位）继承了一个广阔的帝国；他的父亲塞利姆一世（1512 — 1520年在位）帮他打下了大片的领土，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征服了以埃及为中心的马穆鲁克王朝。这就造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后果，也就是地中海的东岸、南岸的一部分进入奥斯曼帝国的版图中；这些地方进入奥斯曼帝国的版图以后，当然会威胁到传统欧洲的香料贸易和丝绸之路。对于传统的地中海贸易，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自然非常重视（在大航海以后葡萄牙人主要是绕过非洲南部的好望角进入印度洋以及西太平洋）。

所以，在地中海的争夺中，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即意大利人、西班牙人等大大小小的欧洲传统海洋强国和新兴的奥斯曼帝国之间的竞争。尽管奥斯曼国家一开始没有马上成长为地中海上的一个霸权，但是请注意，海洋贸易离不开的是港口，所以对于马穆鲁克王朝的征服，就使得很多优良的港口，无论是地中海东岸的还是南岸的，都进入奥斯曼帝国的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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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诏安北非海盗，对抗欧洲

这对奥斯曼人当然是一个很重要的优势，而对别人就是威胁；与此同时，奥斯曼人也扩大了自己的视野，除了继续在欧洲扩张（当然这是一个拉锯状态）之外，如何更好地控制地中海上的海洋贸易带来的财富，就成为他们下一步要考虑的问题。而这个考虑首先就是要直面与西班牙、威尼斯这样的海上强国的对抗。所以，奥斯曼人这时候就必须去建立强大的海军，不只是为了运输人，还要能打仗，这就使得奥斯曼人的海上策略也开始转向积极进取。这个转变的目标有两个：一是对抗欧洲海军；二是建立扩张后的势力范围。尤其是西班牙在北非的扩张，更是给奥斯曼人一个很重要的刺激。

在北非，伊斯兰化已经开始了很久的时间，所以，北非主要还是由不同的穆斯林政权来控制的。1516 年，在奥斯曼人征服马穆鲁克王朝之前，阿尔及尔就曾经向后面我们要提到的海盗“巴巴罗萨”兄弟伸出橄榄枝，希望他们帮助阿尔及尔这个政权来对抗西班牙人的扩张。海盗兄弟来了之后，不光帮助他们对抗了西班牙人，最终还把当地政权废掉，自立为王。这样，他们就有了重要的根据地，就既可以自己独立生存，又可以根据形势相时而动。海盗们的视野很宽广，他们做了权衡。从各个方面来说，他们认为加入奥斯曼帝国对自己来说非常有利，所以就接受了奥斯曼帝国的册封，进而把自己控制的地方变成了奥斯曼帝国的一个省。

当然，这对奥斯曼人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它没费力就把马格里布地区变成了自己的新领土，奥斯曼人对当地有很好的控制；另外，阿尔及尔作为一个基地，也可以非常有效地威胁意大利和西班牙，所以，对奥斯曼人来说，海盗带来的阿尔及利亚就变得非常重要。

奥斯曼帝国著名海盗巴巴罗萨·海雷丁（1470？~ 1576）画像，

巴巴罗萨在意大利语中的意思为红胡子

横行地中海一个多世纪的奥斯曼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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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十字军的后裔

苏雷曼大帝在北边跟匈牙利人作战。他拿下贝尔格莱德以后，在围攻中欧的维也纳之前，曾有一段空闲时间，他打算利用这一时间进行地中海上的扩张。海上扩张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靠近今天土耳其本土的罗德岛，当然今天这里属于希腊而不是土耳其共和国。土耳其建国前，在国际会议上进行领土划分的时候，是很不利的，基本上希腊的国境线快划到土耳其的家门口了，大家今天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欧洲难民危机时希腊人那么难以控制自己的边境，大大小小的岛屿的确是太难管理了，从叙利亚来的难民船贴着这个方向进入希腊和欧洲是很容易的。

我们要说的，就是 1522 年奥斯曼帝国征服罗德岛的问题。这是奥斯曼帝国一系列海上扩张的模板，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因为这意味着在地中海东部，奥斯曼人开始确立其霸权。

在当时，罗德岛实际上是由十字军的后代所控制的一个岛屿。在这个时候，十字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到 1522 年，十字军已经有四五百年的历史。此时，罗德岛被所谓圣约翰骑士团占据。他们是怎么来的呢？简单来说，十字军的出现是因为欧洲人想拿回圣地耶路撒冷，它其实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三大教共同的圣地；7 世纪中期，耶路撒冷被穆斯林征服以后，实际上基本上一直控制在穆斯林的手中。

十字军运动以前叫“东征”，但是我们的教材现在一般叫“东侵”，汉语里的“征”“侵”“伐”都是有特定对象的，需要注意这种用词。十字军也是由多个国家的人共同组成的，他们之间也有联军。其中有一帮人是给朝圣者和后来的人提供医疗服务的，也就是说，如果要去耶路撒冷朝圣，无论是在耶路撒冷，还是在路上，都是要有医疗服务的。有一支得到意大利人资助的医疗队，因为驻扎在圣约翰教堂旁边的医院里，所以被叫作圣约翰骑士团，又叫医院骑士团。这批人后来就转变了自己的功能，从医疗队变成了一个军事的骑士团体，这是他们简单的出身情况。这支十字军的团体在当年其实是很厉害的，到第三次十字军运动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强大的军事力量。当然，穆斯林的力量也有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在 13 世纪末，马穆鲁克人把地中海东岸的医院骑士团这批十字军的后代打败、赶跑了。最后，他们坐船跑到了罗德岛，把罗德岛攻占了。其实，当时也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这里。医院骑士团的后代由此就占领了罗德岛，将其变成一个军事基地，这也是他们日常生活的据点。随后，他们半商半盗地发展。

土耳其电视剧《巴巴罗萨兄弟》中的巴巴罗萨海盗兄弟形象

4 孤独而顽强的基督教堡垒

其实，海盗并不都是靠抢的，往往条件好的时候他们也经商，条件不好的时候主要靠抢。当然，在我们讨论的这个时期，他们主要战斗的对象就是奥斯曼人，奥斯曼人虽然此时还没有成为海上强国，但他们在地中海也有很大的商贸利益，只是经常被罗德岛的这些医院骑士团的人骚扰和劫掠。这对奥斯曼人来说当然是一个耻辱。其实，早在1480年的时候，奥斯曼人就想去征服罗德岛，结果是大败而回，后来也没有工夫去管它了。

到苏雷曼大帝的时候，这样一个大的帝国的扩张运动，自然地会波及小小的罗德岛，奥斯曼人要想在这个地方确保自己的海洋霸权，就必须把罗德岛拿下。所以，在攻陷了贝尔格莱德、相对稳定了在中欧地区的局势以后，苏雷曼大帝就把目光转向了罗德岛。当然，罗德岛并不好攻占，因为越是小而精的地方，越是易守难攻。十字军的后代在岛上按照国别来源划分，比如英国、法国、西班牙等等，防守不同的方向，当时罗德岛被称为基督教世界最坚固的堡垒。

在得知奥斯曼帝国的苏雷曼大帝正在进行战争和军事动员、想要征服罗德岛的消息以后，这帮人就觉得很危险，毕竟奥斯曼人现在这么强悍，圣殿骑士团的人就到处去求救，然而，基本上也没有人帮助他们；这很像当年奥斯曼人攻占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的过程，东罗马人当时也是到处求救、等待援军，但是，没有人来。罗德岛的形势也是类似，他们开始到处求救，结果最后还是靠自己。

令人闻风丧胆的巴巴罗萨海盗船，16世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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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奥斯曼帝国的兵力，包括后勤，苏雷曼大帝一共动员了十万人，过了一个月之后，他也御驾亲征。在 1522 年，奥斯曼人从达达尼尔海峡的加里波利出发，到了罗德岛，十万人把岛围起来攻，企图困死罗德岛。但是，圣殿骑士团准备也很充分，围攻者耗的时间很长；罗德岛当时只有六千多人，有身份、能打仗的骑士也就是七百多人，剩下的都是老百姓，所以，此时面对土耳其人的进攻，圣殿骑士团要防备的是百倍于自己的军事力量，如果纯粹从军事力量对比来说，实力相差过于悬殊了。

到苏雷曼大帝的时候，攻占城堡的技术也和攻占君士坦丁堡时很像，就是对城墙发动炮击，往城墙上发射燃烧弹。但是，奥斯曼人在攻城炮战之后，发现这效果不太明显，虽然城墙被打出了一个缺口，但防守还是很有效，于是，奥斯曼人又尝试使用地道战的方式，从岸边往前挖，推进到人家的城根底下。当然，圣殿骑士团也有很好的办法来对付土耳其人，后者死了很多工兵，结果是炸塌了一段墙，步兵就上去攻击，但没有成功攻入，因为这个地方恰好属于英格兰的骑士防守，英格兰骑士打仗很猛，双方打攻防战好几次，死伤惨重，最终土耳其人还是被击退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土耳其人发现这个本来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拿下的地方居然这么难打，于是士气开始低落，当年在攻占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段类似的时间。

现在的罗德岛风景

5 骑士团全身而退

9月下旬的时候，间谍战开始发挥作用，罗德岛的间谍告诉土耳其人，最好去打西班牙人守的那一段，那里比较脆弱。刚开始打的时候，土耳其人确实感觉挺容易，但是经过一个反扑，土耳其人又被击退了，苏雷曼大帝很生气，换掉了前线的司令；攻城战一直打到 10 月份，对守城者来说当然耗费很大，但是对土耳其人来说耗费更大，又持续了两个月，一直打到 1522 年 12 月份，双方此时都非常惨，而且进入冬天后，土耳其军中出现了流行病，军队减员很多，土耳其军队伤亡也很多，当然，罗德岛的圣殿骑士团打得也没剩多少人了。奥斯曼—土耳其人攻打这么一个老百姓和军队加起来不过一万人的罗德岛，竟然花了这么大力气，看来是非常不顺利的。

此后，双方开始和谈，苏雷曼大帝说，既然我们早晚都会赢，希望你们能够投降，投降之后我可以既往不咎，保证你们的安全。不过罗德岛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有点不放心，就开始扯皮，苏雷曼大帝又生气了，又去打西班牙人守的那段城墙，最终是攻占了。然后，在 1522 年 12 月 20 日，双方又进行了和谈，主流观点认为，苏雷曼大帝还是比较仁慈的，没有把圣殿骑士团都灭了，而且允许战败的骑士们保持自己的荣誉，既不投降，也不归顺，也不杀死，而是撤走，他们就撤到了马耳他岛去了，结果对奥斯曼—土耳其人来说又留下了一个隐患……

苏雷曼大帝在 1522 年罗德岛战役上统率千军。奥斯曼帝国宫廷细密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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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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