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没有稳定工作，收入飘忽不定——2021年，杭州夫妇老顾和小林陷入了恋爱十年、结婚五年后最大的危机：两人都是自由职业，疫情之后收入变得不稳定，尤其是青黄不接的日子，他们更感觉前路迷茫。

这不是期待中的30岁。为了散心，他们买了露营装备，开始在杭州附近旅游，而也正是这次偶然，改变了他们之后两年的生活走向。他们成了抖音上的酒旅博主“老顾和小林”，依靠商家邀约、团购佣金和流量分成，他们过上了一种接近理想的生活：既能四处旅行，又有生活保障，既满足了小林开“夫妻店”的愿望，也满足了老顾长久以来的创作欲望。

即便现在偶有创作焦虑，他们也学会了坦然接受，成年人的生活总是无法十全十美，如果避免不了焦虑，那就选择更能接受的那一种——至少从现在看来，做探店博主是一次愉快的交换。

“30岁一事无成”

如今回看，大学毕业这9年，老顾与小林其实一直在“试错”。

2014年从浙江传媒学院管理专业毕业后，他们就一起到迪拜为某卫浴品牌打理商场门店。老顾不喜欢和当地的印度人、巴基斯坦人打交道，而小林却有着“刻在温州人基因里的务实精神”，那时她畅想过：如果以后能和老顾一起开家店，那该多好？

这是很多在迪拜的中国人谋生的路径，但老顾却对他们能开“夫妻店”始终抱有怀疑：他内敛文艺，小林外向务实，哪里去找这样一份能兼容彼此脾性、又能激发彼此能动性的事业呢？

不久后老顾先回了国，在杭州新东方做英语老师，同时自己做英语培训的公众号。2017年，公众号粉丝达到一万多时，他便天真地以为自己能靠自媒体过上不上班的生活了，然而辞职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销售线上英语课程的风口，挂在公众号里的橱窗链接也无人问津。“我发现自己卖不了东西，不是做生意的料。”有段时间，每月3000元的房贷也需要家里支持一半。

（老顾做英语老师时，带学生在国外游学。）

这时小林也已经回了国，做了两年饰品电商，不见起色，只好帮老顾做翻译助手。当时老顾计件收费，接视频翻译的活儿，小林就帮他做“调整字幕大小”这些琐事。“夫妻店”是开起来了，但又不是两人想要的——老顾觉得自己是翻译机器，小林觉得自己变成了老顾的附庸。

后来两人也帮人做过旅游账号的运营，有过涨粉到百万的光辉时刻，也有流量骤降的低谷。最终也没能长久。

自由职业者间歇性的焦虑终于变成了对未来的恐慌。这几年忙忙碌碌，不停转换赛道，却从来没真正积累起什么。“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乙方的被动和收入的不稳定，终于在30岁来临时演变成了对自我的怀疑。一向情绪稳定的小林也崩溃了，她无法继续在老顾低落时再充当“拯救者”的角色，而老顾每天躺在沙发上，一躺就是一天。

“杀”出重围

低潮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年春天。小林觉得，既然有过成功运营账号的经验，那为什么不能将这个经验复制到自己身上呢？她做美食视频、拉老顾拍情侣对谈，始终没有流量。到四五月份，他们再无法忍受生活的沮丧，决定出门“自救”。他们买了一些露营装备，去杭州周边自驾，也顺手发了几条旅游视频。

（2022年，老顾和小林拍摄露营视频。）

或许当时所有人都想走出家门，或许露营正好踩中了当时的话题，总之，粉丝很快涨了起来。到6月份，有五千粉丝时，他们接到了桐庐一家高端民宿的探店邀请。虽然没有车马费，甚至还得自掏油费，但老顾和小林仍然很高兴。他们第一次知道抖音还有生活服务这个品类，也第一次发现传统的酒店销售模式已经在过去两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的OTA是大家有了需求再去订房，但抖音生活服务更像兴趣电商，博主通过视频给粉丝种草这家酒店或者这个景点，是一个让消费者发现内心需求、最后满足需求的过程。”老顾说。

桐庐这家民宿四面环山，建筑风格独特，每个房间的露台都正对远山。老顾和小林全程记录下了住宿的细节，小到大堂的土狗和民宿的下午茶，大到院子的风景和村里的晚霞，12分钟的长视频虽然与大部分探店博主短平快的风格不同，但恰是这不同，让老顾和小林“杀”出了重围。

“视频足够长，才足够展现民宿的风格和细节。而且我们不希望和粉丝变成一个纯粹的买卖关系，我们也希望那些不消费的粉丝能从中获得情绪价值。”在小林看来，抖音酒旅博主与传统订房网站的区别就在于人情味，除了带货，她也希望账号能成为粉丝忙碌工作之余一个“云旅行”“云休息”的场所，“有些粉丝会留言说忙完一天看到我们的视频，特别高兴，我也就会特别欣慰。”

桐庐的视频很快火了，八百多万的点击和八万多的点赞为账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流量，200多个成交的订单也让他们惊讶地发现，世界上真存在一种工作能同时满足他们各自的才能以及对夫妻店的畅想：不擅销售的老顾只用考虑拍摄、剪辑，而一向更考虑实际的小林也能从中收获销售的快乐。

对于小林来说，这件事其实还有另外的意义——回国结婚后的工作都是老顾主导、她做辅助，她很难在那些事上获得金钱以外的成就感，而现在，她说自己终于可以平等、独立、拥有话语权的同时充满合作精神地去完成一件事了。

（2023年，老顾和小林在浙江舟山拍摄日出。）

“当你跨出第一步，就好像没那么难了”

桐庐案例成功之后，更多邀约纷至沓来，邀请费也水涨船高。

过去一年半，老顾和小林行程4万公里，走过全国28个城市，一共探了80家酒店和25家民宿，除了记录它们的景观和设施，他们还会附赠很多当地的美食、景点攻略。“如果是深山里的酒店，那它们就是目的地；但如果在城市，那大家一定是因为那个地方好玩才会去，顺便住我推荐的地方。”小林说。他们一直保持着4分钟以上的视频长度，为此也拒绝了不少邀约，还没有偷工减料凑数量的打算。在老顾看来，这是一个悖论，“视频数量增加了，可能质量就会下降，转化率也会降低”，所以权衡之下，他们还是决定保持真诚。

这样的诚意吸引了同样质感的粉丝。拍摄济南某家酒店时，一条被点赞1252次的评论说：“我这个经常去的人，都被你震惊到了，这一看就是专业团队拍摄，选景绝对是最好的那几处，厉害，这么用心，啥干不成？”

评论区也时常变成网友的旅途回忆录和信息交流站。他们去泰安，有人说怀念暑假在夜市，坐在露天小马扎凳上喝啤酒吃烤串的场景，有人问四岁小孩能不能夜爬泰山，有人说欢迎你们，也有人说自己在外地多年，看视频才发现自己家乡真不错。

到目前为止，账号已经获得了15.8万粉丝。依靠长视频的流量分成、商家邀请费和团购佣金，他们现在每个月也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

（老顾和小林的抖音账号。）

今年1月4日，老顾和小林特地做了一期视频讲解抖音生活服务这个门类并讲述他们来时的路。

“30岁离开原来那个已经取得一些成绩的行业会有点难，30岁重新开始学拍摄、剪辑、飞无人机也会有点难，30岁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更是有点难，但是当你跨出第一步，就好像没那么难了。”一年多过去，老顾发现自己习惯性的皱眉消失了，而小林也发现自己看到的世界越来越广阔了。

在杭州近郊的村里，他们看到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农人，忽然意识到慢下来生活也是一种选择；在苏州环太湖1号公路上，他们看见湖边连绵不绝的露营地，忽然感觉自己像飞起来了一样轻盈；在烟台到荣成的路上，蓝天白云下是金色的麦田、红瓦的民房和戴着斗笠卖大南瓜的农民，他们忽然感觉自己被这油画般的场景击中了——大家素不相识、素昧平生，但其实在某一瞬间已经相遇过了。

这些都是视频以外的小事，但老顾和小林都清楚，漫无边际的焦虑过后，重新找回对生活的感知，是多么不易。他们没有超能力，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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