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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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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愚蠢的聪明人

中学物理教师戴维·波洛格鲁图到底为什么被他的得意门生用菜刀砍了一刀,至今仍众说纷纭,以下是被广泛报道的事实。

杰森·H是佛罗里达州科勒尔斯普林斯中学高中二年级全优生,考入医学院是他的梦想。他想考的不是普通的医学院,而是哈佛大学医学院。他的物理老师波洛格鲁图在一次测验中给他打了80分,仅仅是“良”。杰森认为这个分数会使他的哈佛梦泡汤,于是他带着一把菜刀来到学校。杰森在物理实验室与波洛格鲁图发生了争执,他用刀砍中了老师的锁骨,后被人制服。

法官认为杰森无罪,因为他在事件当中暂时失去了理智。由四位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组成的小组宣誓做证,认为杰森在争执时精神处于失常状态。杰森声称他因为分数问题本来准备自杀,他去找波洛格鲁图是想告诉他,他因为分数过低想自杀。波洛格鲁图则讲述了不同版本的故事:“我认为他想用那把刀要我的命”,因为杰森对分数感到非常愤怒。

杰森后来转学到一家私立学校,两年后他以班级最好成绩毕业。普通课程的最高分一般每门功课都是“A”,平均学分绩点为4.0,但杰森由于修满了足够的高级课程,把平均学分绩点提高到了4.614,这个成绩比“A+”还要高。杰森以最高荣誉毕业,他的物理老师戴维·波洛格鲁图却在抱怨杰森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攻击行为向他道歉甚至负责。[1]

问题是:智力如此超群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没有理智、如此愚蠢的事情呢?答案在于,学业智力与情绪生活关系不大。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人可能会由于肆无忌惮的激情和不加克制的冲动而在阴沟里翻船,高智商人士的私生活很可能一团糟。

心理学的一个公开秘密是,成绩、智商或者SAT[16]分数等智力指标尽管流行甚广,迷信者众,但这些因素其实难以准确地预测成功人生。当然,如果将群体作为一个整体考察的话,智商和生活环境有一定的关系:智商非常低的人往往从事低下的工作,而高智商的人通常会获得高薪,不过这并不是绝对的。

“智商等于成功”定律有很多例外,例外的情况甚至多于符合定律的情况。在成功人生的决定因素当中,智商最多有20%的贡献率,其余80%由其他因素决定。正如有人提出的,“一个人在社会中的最终地位,绝大部分是由社会阶层、运气等非智商因素决定的”。[2]

尽管理查德·赫恩斯坦(Richard Herrnstein)和查尔斯·默里(Charles Murray)的著作《钟形曲线》(The Bell Curve)认为智商处于首要地位,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正如他们指出的那样,“一位SAT数学得500分的大学新生最好不要把心思放在当数学家上面,相反,如果他想自己开公司、竞选参议员或者成为百万富翁,他就不应该轻易放弃梦想……他的其他人生特质从整体上削弱了测验分数和这些成就之间的关联”。[3]

我关注的是关键的“其他特质”,即情绪智力。这些能力包括自我激励、百折不挠;控制冲动和延迟满足;自我调节情绪和防止困扰情绪影响思维能力;以及富有同理心和充满希望。智商研究经历了近百年的历史,研究者人数众多,情绪智力却不一样,这是一个全新的概念。目前为止,没有人能准确地说明情绪智力对个体之间的差异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不过有研究数据表明,情绪智力的影响很大,有时甚至大于智商的影响。有人认为后天经验或教育对智商不会有很大的影响,而我会在第五部分介绍关键的情绪竞争力其实可以在童年期进行学习和改进——如果我们愿意为此付出努力。

情绪智力与命运

我在安默斯特学院有个同班同学,他在入学前的SAT考试和其他成就测验中获得了5个800分的满分。尽管他智力超群,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玩乐,夜夜通宵,经常逃课睡到中午。他花了将近10年的时间才拿到学位。

很难用智商解释前途、教育及机会大体均等的人为什么会走向不同的人生。20世纪40年代就读于常春藤联盟学校的学生,他们智商的分化程度要高于现在的学生。有研究者对当时的95名哈佛大学学生进行了跟踪研究,发现他们进入中年后,在学校分数最高的学生较之分数较低的学生,在薪水、工作效能或地位方面并没有显示出特别的成功。高分学生对生活的满意度不是最高的,对友谊、家庭和爱情的幸福感也不是最强烈的。[4]

此外,研究者还对450名男孩进入中年后的情况进行了类似的跟踪研究。这些男孩大多数是移民的儿子,有2/3来自依靠福利救济生活的家庭。他们在马萨诸塞州的萨默维尔长大,当时这个地方被称为“枯萎的贫民窟”,离哈佛大学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其中有1/3的男孩智商低于90。但研究再次证实,智商与这些人的工作表现或日后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关系。比如,7%智商低于80的人在10年或更长时间里处于失业状态,不过7%智商高于100的人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当然,在他们47岁时,智商与其社会经济水平总体上有关联(总是如此)。不过他们在童年期表现出来的各种能力,比如应对挫折、控制情绪以及合群等,会导致更显著的差异。[5]

不妨再来看看目前正在进行的一项研究,对象是1981年毕业于伊利诺伊州多所高中的81名告别演说者或毕业典礼致辞者,这些学生当然是所在学校平均学分绩点最高的人。他们在大学的表现依然很好,学习成绩优秀,但到了将近30岁的时候,他们取得的成就仅为中等水平。在高中毕业10年之后,他们当中只有1/4的人在所在职业领域处于同龄人的最高水平,很多人表现得并不是很好。

波士顿大学教育学教授凯伦·阿诺德(Karen Arnold)是追踪告别演说者的研究者之一。她解释道:“我认为我们发现了‘尽职的人’,即知道怎样在体制内取得成功的人。但告别演说者所面临的困难肯定是和其他人一样的。能够担任告别演说者,意味着他的学习成绩非常出色,但你不能据此判断他们如何应对风云变幻的生活。”[6]

这就是问题所在。学业智力并不意味着个体对生活的变化所制造的混乱或机会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高智商也不是财富、名望或幸福的保证,我们的学校和文化过于关注学习能力,忽略了情绪智力系列特质(有些人可能称之为性格)对个体同样有着极大的影响。情绪和数学或阅读一样,在这个领域,个体的处理能力有高下之分,而且同样要求具备一系列独特的竞争力。个体在这些方面的纯熟程度是理解一些人获得成功而同等智力的另一些人却走进死胡同的关键。情绪潜能(aptitude)是一种元能力(meta-ability),它决定着个体包括纯粹智力在内的其他技能的发挥程度。

当然,通往成功的道路有很多,潜能发挥作用、得到回报的领域也有很多。在越来越以知识为基础的社会,技术技能(technical skill)肯定是其中之一。有个儿童笑话:“傻瓜在15年之后会变成什么?”答案是:“老板。”即使是“傻瓜”,情绪智力在职场环境中也会产生额外的优势,这一点我会在第三部分详细讨论。很多证据显示,擅长处理情绪的人,也就是能很好地了解并控制自身感受的人,以及那些懂得并能有效处理他人感受的人,在人生的任何领域都具有优势,不管是在爱情和亲密关系中,还是在办公室政治中,他们都能领会决定成功的潜规则。情绪技能出色的人在生活中也更有可能获得满足,由于掌握了提高自身效率的心理习惯从而效率更高。不善于控制情绪的人,常常会经历内心的斗争,从而损害其专注工作和清晰思考的能力。

不一样的智力

在偶然的观察者眼中,4岁的朱迪在一群相处融洽的小朋友当中像个局外人。玩耍的时候,她畏缩不前,游离于游戏的边缘,而不是冲在前面扮演主角。但实际上朱迪非常善于观察幼儿园社会关系,她也许是小朋友当中最善于理解他人情绪波动的人。

朱迪的老师把这群4岁大的孩子召集在一起玩所谓的“课堂游戏”,此时朱迪的老练才充分显示出来。课堂游戏实际上是一个社会感知度的测试,游戏道具是一间复制朱迪所在幼儿园的玩具小屋模型,以及贴有小朋友和老师大头照的图片。朱迪的老师让她安排每位小朋友到玩具屋里他们最喜欢的地方玩耍,比如艺术角、街角等,结果朱迪的安排完全正确。老师又让朱迪给每位小朋友安排他们最喜欢的小伙伴,朱迪居然能把整个班级的好朋友准确配对。

朱迪的表现显示她对自己班级的社交地图有着非常清晰的认识,这种感知程度对4岁的孩子来说非常了不起。这种能力将会使朱迪今后在任何注重“人际技能”的领域成为耀眼的明星,比如销售和外交领域。

朱迪出色的社会感知能力在小小年纪就被开发出来,这得益于她在艾略特·皮尔森幼儿园受到的训练。这家幼儿园坐落在塔夫斯大学校园,旨在开发多种智力的课程“多彩光谱项目”其时正在该校开展。多彩光谱项目认为,传统的学校只注重“读写算”教育,但人类的能力范围远远超过狭窄的“读写算”。包括朱迪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社会感知能力在内的诸多能力,可以通过教育得到培养,而不能被忽略甚至压制。学校如果鼓励儿童全面发展各种能力,从而帮助他们在将来取得成功或实现目标,就可以转变为人生技能的教育场所。

推动多彩光谱项目的梦想家是哈佛大学教育研究所心理学家霍华德·加德纳(Howard Gardner)。[7]加德纳告诉我:“是时候扩大对才能的认识了。教育对儿童发展最重要的一项贡献是引导他们找到最能发挥所长的领域,使其在该领域获得满足感和竞争力。我们完全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相反,我们让每个人接受教育,如果你成功了,你就最适合做大学教授。我们一直以来都用这种狭隘的成功标准来评价个体。我们应该少花点时间对儿童进行排名,多花点时间帮助他们识别并培养自身的天赋和能力。通往成功的道路有很多条,引导人们走向成功的能力也有很多种。”[8]

如果说有谁看到了传统上对智力理解的局限性,这个人就是加德纳。他指出,智商测试的历史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当时有200万美国人参加了第一次大型的智商笔试,并被划分为不同的类别。这种测试最早由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家刘易斯·特曼(Lewis Terman)发起,从而开启了长达数十年、被加德纳称为“智商的思维方式”的时代,即“人聪明与否是天生的,后天无法改变,智商测试的作用在于告诉你是聪明还是不聪明。美国大学录取考试SAT正是基于同样的理念,即单一的潜能可以决定你的未来。这种思维方式影响了全社会”。

加德纳于1983年出版的《心境》(Frame of Mind)是一部影响深远的反智商宣言。该书认为,人生成功的关键不是取决于某一种独占性的智能,而是取决于范围更加广泛、包含7种关键变量的多元智能。加德纳列举的多元智能除了语言和数学逻辑这两种标准的学业智力之外,还包括优秀艺术家或建筑师所拥有的空间智能、体现为优秀舞蹈家的肢体柔韧性和优美性的身体运动智能,以及莫扎特或马友友那样的音乐智能。此外还包括加德纳称之为“人事智能”的两种智能:一是人际智能(interpersonal intelligence),比如伟大的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和世界级领袖小马丁·路德·金那样的智能;二是内省智能(intrapersonal intelligence),一方面体现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那样卓越的洞察力,另一方面则没有那么显赫,体现为个体生活与真实感受协调一致所带来的内心满足。

加德纳智能理论的关键词是“多元”,它打破了智商作为单一的、不可改变的智力因素的标准概念。加德纳智能理论认为,从我们进入学校就开始操控我们命运的各种测验,无论是决定我们读技校还是上大学的成绩测验,还是决定我们可以上哪一类大学的SAT考试,全都建立在对智力局限认识的基础上,这种认识完全忽略了对人生的影响力超过智商的各种技能和能力。

加德纳认为,“7”只是体现智能多样性的任意数字,事实上没有哪个神奇的数字能够概括人类智能的多元性。加德纳及其研究伙伴一度把智能从原来的7种扩展为20种。比如把人际智能细分为4种独特的能力:领导力、培养人际关系和维持友谊的能力、解决冲突的能力以及前文中朱迪所表现出来的出色的社会分析能力。

相对于标准化的智商而言,智能多元化理论深化了我们对儿童的能力和成功潜能的认识。参与多彩光谱项目的学生,同时按照一度被誉为智商测试黄金标准的斯坦福–比奈智力量表以及加德纳智能光谱的衡量标准进行测试,所得的两种结果没有显著的联系。[9]智商最高的5名儿童(从125到133)在光谱测试的10种能力方面拥有不同的表现。比如,智商测试为“最聪明”的5名儿童,其中1名在三个领域表现出色,3名在两个领域表现出色,而另外那个“聪明”的孩子在光谱测试中只表现出一种出色能力。这些能力是分散的:其中4个孩子的能力是音乐,2个是视觉艺术,1个是社会认识,1个是逻辑能力,2个是语言能力。这5个智商最高的孩子没有一个在运动、数字或者机械方面表现出色,实际上运动和数字是其中2个孩子的弱项。

加德纳的结论是:“斯坦福–比奈智力量表并不能预测儿童在光谱测试中的出色表现。”另一方面,光谱测试的分数为家长和教师提供了清晰的指导,这些孩子对哪些领域有自发的兴趣,以及在哪些领域拥有出色的表现。出色的表现可以激发孩子对该领域的热情,将来有一天会引导他们从优秀走向卓越。

加德纳智能多元化的思想还在不断地发展。在他的理论出版十多年后,他对人事智能进行了简要的概括。

人际智能是指理解他人的能力:什么因素可以激发他们,他们如何工作,如何与他们进行合作。成功的销售人员、政治家、教师、临床医生以及宗教领袖都很有可能成为拥有高度人际智能的人群。内省智能是一种内向的、相互关联的能力,即塑造准确、真实的自我模式,以及应用这种模式有效应对生活的能力。[10]

加德纳后来还提出,人际智能的核心包括“准确识别及回应他人情绪、气质、动机和欲望的能力”,而自我认识的关键内省智能还包括“正视及辨识自身感受,并以此引导行为的能力”。[11]

斯波克与“Data”:光有认知还不够

在加德纳智能多元化的理论中,有一种人事智能虽然被广泛提及,但对它的研究少之又少,那就是情绪的作用。正如加德纳告诉我的那样,其中的原因也许在于他的研究背景主要是心理的认知科学模式,因此他对智力的理解偏重于认知,即理解自身及他人的动机和工作习惯,并以此指导生活以及与他人相处。不过就像在身体运动领域,身体运动能力的表现形式是非语言的,情绪的世界同样也超出了语言和认知能够到达的范围。

尽管在加德纳的人事智能描述当中对情绪的作用及情绪管理技能还有待深入探讨,但加德纳及其研究伙伴在智能研究中并没有过多关注情绪的作用,而是更加注重情绪的认知研究。这种也许是无意的研究倾向,使得情绪这片富饶的海洋还有待开发。正是情绪的兴风作浪,使我们的内心世界和人际关系变幻莫测、波涛汹涌,而且常常难以解释。同时,情绪内在的智力以及向情绪注入智力这两个问题也未被触及。

加德纳对人事智能认知因素的强调,反映了影响其观点的心理学的时代精神。心理学在情绪领域对认知因素的过分强调,部分原因在于心理科学的怪癖。在20世纪中叶,心理学被以心理学家斯金纳为代表的行为主义学派主宰,斯金纳认为只有行为才可以从外部被客观观察,因此行为研究可以保证科学的准确性。行为主义心理学家统治了所有心理生活的研究,包括科学的禁区——情绪研究。

后来,随着20世纪60年代末“认知革命”的到来,心理学的研究焦点转向心理如何接收和储存信息,以及智力的本质,但情绪研究仍然属于禁区。认知科学家的传统观点认为智力是确凿不移的、冷冰冰的事实。我们可以从《星际迷航》中找到这种超级理性的原型——斯波克先生,他只认干巴巴的信息,从不掺杂情感。超级理性认为情绪在智力当中没有一席之地,而且情绪只会搅乱我们心理生活的图像。

赞同这种观点的认知科学家很容易把心理的运行模式看成像电脑一样,而忘记了在现实中,人脑的“湿件”[17](wetware)就像一片泥潭,充满了错综复杂、不停搏动的神经化学物质,完全不像整洁有序的硅晶片可以对心理发出指令。在认知科学家中盛行的心理处理信息模式没有意识到,理性受到感性的指引或者控制。从这一点来说,认知模式对心理的认识存在很大的局限,不能解释狂飙突进式的情感冲突和激发会为理性注入新的活力。为了坚持自己的观点,认知科学家不得不忽略这种心理模式与他们个人的希望和恐惧、婚姻中出现的争吵以及对同行的妒忌之间的联系,即抹杀了情感给生活带来的趣味以及紧迫感,而且忽视了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巧妙或蹩脚地)影响信息的处理过程。

认知科学家认为“个体的心理生活和情绪关系不大”这种偏颇的观点,影响了过去80年的智力研究,不过这种状况随着心理学开始承认情感对思考的关键作用而逐渐得到改善。与《星际迷航:下一代》中斯波克式的角色“Data”有点类似,心理学开始意识到情绪对心理生活的影响,情绪既有益又有害。正如“Data”最终(惊恐地,如果他能感受到惊恐的话)领悟到的那样,他用冷静的逻辑无法找到恰当的人性化解决方法。人类的情感是人性的最佳体现,“Data”知道自己缺少了关键的东西,他试图去感受。“Data”想拥有友谊和忠诚,但他和《绿野仙踪》中的铁皮人一样没有心。“Data”缺乏情感所带来的抒情感受,他可以用高超的技艺弹奏乐器和写诗,却感受不到艺术的激情。从“Data”对渴望的渴望可以看出,人类心灵的更高价值——忠诚、希望、奉献和爱——被冷冰冰的认知科学完全抹杀了。情绪丰富了人类心灵,不考虑情绪的心理模式是不完整的。

加德纳的智能理论强调的是与情绪有关的思想或元认知(metacognition),而不是情绪本身。当我向他提出这个问题时,他承认自己习惯于从认知的角度看待人类智能,但他又告诉我:“我最初写人事智能方面的文章时,实际上谈到了情绪,特别是在分析内省智能的时候——内省智能其中一个要素就是情绪的内向性。个体接收到的内在感受信号对人际智能必不可少。但随着实践的发展,智能多元化理论开始更加关注元认知(即对自身心理过程的意识),而不是对情绪能力进行全面的探讨。”

即便如此,加德纳也承认情绪和人际关系能力在杂乱无章的生活中非常重要。他指出:“很多智商高达160的人为智商只有100的人干活,因为前者内省智能低下,而后者内省智能高超。在日常世界中,没有哪一种智能比人际智能最加重要。如果你缺少人际智能,你就不知道该和谁结婚,该做什么工作。我们要在学校里培养孩子们的人事智能。”

聪明的情绪?

为了全面理解我们的孩子需要什么样的训练,我们必须认识一下与加德纳持相同意见的其他学者——最知名的心理学家彼得·萨洛维和约翰·梅耶。他们详细描述了向情绪注入智力的多种途径。[12]他们的努力并不新鲜,近年来,即使是最狂热的智商理论家偶尔也会试图把情绪纳入智力研究的范围,而不再把“情绪”和“智力”看成是一对固有的矛盾。因此,在20世纪20—30年代大力推广智商理论的著名心理学家E.L.桑代克(E.L.Thorndike)在《哈泼斯》杂志撰文指出,情绪智力的一个方面——社会智力,即理解他人以及巧妙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本身就是智商的一个方面。当时其他心理学家对社会智力的看法更为偏激,将其视为一种操控他人的技能,即让他人按照你的想法行事,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但这些社会智力的相关理论并没有对智商理论家产生很大的影响,1960年美国还出版过一本关于智力测试的教科书,声称社会智力是一个“无用的”概念。

但人事智力不会被忽略,主要原因在于它符合直觉和常识。比如,耶鲁大学心理学家罗伯特·斯腾伯格(Robert Sternberg)要求人们形容“聪明人”,结果,实用的人事技能被认为是主要的特质。斯腾伯格在进行更多的系统研究后,回到了桑代克的结论:社会智力不仅有别于学业能力,而且还是决定个体在实际生活中具有杰出表现的重要因素。比如在实用性智力当中,在工作场所很有价值的是敏感性,高效的经理人员可以凭借这种能力接收到心照不宣的信息。[13]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家开始得出相似的结论,他们同意加德纳的观点,以语言和数学技能为主要内容的传统智商观点过于狭隘,在智商测试中获得高分最多能反映出个体学业出色或能够胜任教授,但越来越难反映个体学业之外的人生道路。包括斯腾伯格和萨洛维在内的心理学家对智力有着更充分的认识,他们试图重新定义成功的决定因素。这种研究重新回到了“人事”或情绪智力重要性的方向。

萨洛维及其研究伙伴约翰·梅耶给出了情绪智力的详细定义,他们把情绪智力扩展为5个主要领域:[14]

1.了解自身情绪。自我意识,即感受发生时能够识别到感受的发生,是情绪智力的基石。我们在第四章将会看到,时刻监控情绪的能力是心理领悟(insight)及自我理解的关键。如果无法注意到自身的真实感受,我们就只能听命于感受的操控。对自身情绪更加确定的人对生活有更强的掌控能力,他们更加清楚自己对和谁结婚或从事什么样的工作等个人决定的真实感受。

2.管理情绪。恰当地处理情绪是一种建立在自我意识基础上的能力。第五章将会介绍自我减压,摆脱过度焦虑、阴郁或易怒情绪的能力,并说明缺乏基本情绪技能的后果。情绪调节能力差的人常常受到痛苦情绪的困扰,而那些情绪调节能力强的人则可以更快地从生活的挫折和烦恼中恢复。

3.自我激励。第六章将会介绍,为实现目标进行情绪控制,是集中精神、自我激励和控制以及创造力的关键。自我控制情绪即延迟满足和抑制冲动,这是所有成功的基础。个体如果能进入全神贯注的“涌流”(fiow)境界,就会有出色的表现。拥有这种技能的人不管从事什么工作,都会更加高产和高效。

4.识别他人的情绪。同理心是基本的“人事技能”,同样建立在自我意识的基础之上。第七章将探讨同理心的根源、情绪“失聪”的社会成本,以及同理心激发利他主义的原因。微妙的社会信号显示了他人的需要或欲望,有同理心的人对这些社会信号的协调性更强。他们擅长从事护理、教书、销售和管理等职业。

5.处理人际关系。人际关系的艺术属于管理他人情绪的一部分。第八章将考察社交竞争力的因素以及具体的技能。社交竞争力可以提高个体的受欢迎程度、领导力和人际交往的有效性。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在任何需要良好人际互动的领域都会有出色的表现,他们是社交明星。

当然,每个人在上述领域的能力表现大相径庭。比如,有些人也许很善于化解自身的焦虑,但不擅长安慰他人。决定我们能力水平高低的基础毫无疑问是神经系统,但人脑有很强的可塑性,并且具有持续的学习能力。情绪技能低下可以得到弥补,情绪智力的每个领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个体的习惯和反应,通过有效的努力,个体的习惯和反应就可以得到改善。

智商与情商的纯粹类型

智商和情商这两种竞争力因素不是相互对立的,而是相互独立、相辅相成的。每个人的智商和情商高低程度各不相同,但是所谓高智商但低情商的人(或低智商但高情商的人)其实是比较罕见的——尽管我们有这样的刻板印象。智商与情商的某些方面其实存在着微弱的关联,尽管微弱得可以认为它们大体上是独立的。

与常见的智商测试不同的是,目前我们还没有单独的、用纸笔答题的情商测试来给人们的情商打分,这种情商测试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我们对情商的各个要素进行了大量研究,其中一些要素,比如同理心,可以通过对个体完成任务的实际能力进行抽样加以测验,比如让受测者看录像,根据他人的面部表情来识别情绪。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心理学家杰克·布莱克运用他称之为“自我复原”(ego resilience)的测试方法(包含主要的社交和情绪竞争力,与情商的测试方法近似),对两种理论上的纯粹类型——高智商的人和高情商的人进行了对比研究。[15]两者的差异非常显著。

高智商纯粹类型(即不考虑其情商)接近于漫画中对知识分子的描述,在理性王国如鱼得水,在人际社会则四处碰壁。这种类型的男女只有微小的差别。高智商男性的典型是智力活动的兴趣和能力很广泛。他野心勃勃,工作有效率,刻板乏味,顽强不屈,而且对外界的议论毫不在意。他还喜欢批评,自视甚高,过分讲究和拘束,对性和感官体验感到不自在,不善表达,感情超然,沉稳冷静。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情商男性热爱社交,外向乐观,不容易受到恐惧和焦虑的困扰。他们乐于为他人或事业奉献,具有很强的责任感和道德感,富有同情心,对他人关怀备至。他们的情绪生活很丰富,但又恰如其分,他们对自身、他人以及所处的社会感到很自在。

纯粹的高智商女性理所当然地对智力很有自信,能够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注重与智力有关的问题,对智力和审美拥有广泛的兴趣。她们往往比较内向,容易焦虑,凡事想得过多,容易产生内疚感,而且不愿意公开表达她们的愤怒(不过她们会间接地表达)。

高情商女性则正好相反,她们总是过于自信,喜欢直接表达情感,自我感觉良好。人生对她们来说充满了意义。和高情商男性一样,她们外向,热爱交际,并会恰当地表达自己的感受(而不是突然爆发情绪,事后感到后悔),善于处理压力。她们热爱社交生活,很容易结交新朋友;她们对自身感到很自在,对感官体验很轻松,态度自然,而且毫不讳言。与纯粹高智商女性不同的是,她们很少感到焦虑或内疚,或者陷入沉思难以自拔。

上述描述显然都是极端的例子,每个人的智商和情商高低程度都有所不同。不过我们可以据此清楚地观察到每个方面都会对个体的素质产生独立的作用。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同时具有认知和情绪智力,两者融为一体。但是相对而言,情绪智力对个人的全面发展所起到的作用更为显著。

[1] Jason H.’s story was reported in “Warning by a Valedictorian Who FacedPrison,”in The New York Times(June 23,1992).

[2] One observer notes: Howard Gardner, “Cracking Open the IQ Box,”The American Prospect,Winter 1995.

[3] Richard Herrnstein and Charles Murray,The Bell Curve: Intelligence and Class Structure in American Life(New York: Free Press, 1994), p. 66.

[4] George Vaillant,Adaptation to Life(Boston: Little, Brown, 1977). The average SAT score of the Harvard group was 584, on a scale where 800 is tops.Dr. Vaillant, now at Harvard University Medical School, told me about the relatively poor predictive value of test scores for life success in this group ofadvantaged men.

[5] J. K. Felsman and G. E. Vaillant, “Resilient Children as Adults: A 40-YearStudy,” in E. J. Anderson and B. J. Cohler, eds.,The Invulnerable Child(NewYork: Guilford Press, 1987).

[6] Karen Arnold, who did the study of valedictorians with Terry Denny at the University of Illinois, was quoted inThe Chicago Tribune(May 29,1992).

[7] Project Spectrum: Principal colleagues of Gardner in developing ProjectSpectrum were Mara Krechevsky and David Feldman.

[8] I interviewed Howard Gardner about his theory of multiple intelligences in“Rethinking the Value of Intelligence Tests,” inThe New York Times Education Supplement(Nov. 3,1986) and several times since.

[9] The comparison of IQ tests and Spectrum abilities is reported in a chapter,coauthored with Mara Krechevsky, in Howard Gardner,Multiple Intelligences:The Theory in Practice(New York: Basic Books, 1993).

[10] The nutshell summary is from Howard Gardner,Multiple Intelligences, p. 9.

[11] Howard Gardner and Thomas Hatch, “Multiple Intelligences Go to School,”Educational Researcher IS,8 (1989).

[12] The model of emotional intelligence was first proposed in Peter Saloveyand John D. Mayer, “Emotional Intelligence,”Imagination, Cognition, andPersonality9 (1990), pp. 185-211.

[13] Practical intelligence and people skills: Robert J. Sternberg,Beyond I.Q.(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5).

[14] The basic definition of “emotional intelligence” is in Salovey and Mayer,“Emotional Intelligence,” p. 189.

[15] IQ vs. emotional intelligence: Jack Block,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Berkeley, unpublished manuscript, February, 1995. Block uses the concept“ego resilience” rather than emotional intelligence, but notes that its main components include emotional self-regulation, an adaptive impulse control, a sense of self-efficacy, and social intelligence. Since these are main elements of emotional intelligence, ego resilience can be seen as a surrogate measure for emotional intelligence, much like SAT scores are for IQ. Block analyzed data from a longitudinal study of about a hundred men and women in their teen years and early twenties, and used statistical methods to assess the personality and behavioral correlates of high IQ independent of emotional intelligence, and emotional intelligence apart from IQ. There is, he finds, a modest correlation between IQ and ego resilience, but the two are independent constructs.

[16] SAT即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是美国高中生进入大学的标准入学考试。——译者注

[17] 计算机术语,计算机工程师把电脑硬件和软件之外的“人脑”称为湿件。——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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